「怎么样？还算精彩吧。」
我的身前传来了姐姐的声音，她正一脸笑意看着大小姐。
大小姐低着头，面部上尽是阴影。
刚才那段影片是我的记忆。
确切的说是模糊不清的记忆。
我已经无法体会到之前的我是一种怎样的存在，但被姐姐改造之后每一天都是煎熬。
都是不想去记起来的时光。
所以我忘记了吗？
是硬件老化了还是出现了什么其它的情况。
以我的身份来说不应该出现对记忆的遗忘。
「别急着走啊。还是说你认为那边需要你？」
姐姐拽住想要起身的大小姐的衣角。
「这边可还有更好的东西，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要告诉你小澜是仿生人吗？」
「已经够了！」
大小姐甩开了姐姐的手，清脆的声音响彻房间。
「你这个杀人犯！就算笨蛋女仆是仿生人又怎么样？笨蛋女仆她拥有和我们一样的情感与感官，她也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仍由你摆弄的玩具！」
「大小姐……」
我轻声地说道。
「已经没事了。」
大小姐笑着望向我。
「我们现在就回家。」
家？
我的家是哪个呢？
是那所布满铁链的公寓，还是开满鲜花的大院？
「卸除情感模拟。」
姐姐笑着说道。
不要。
我不想这么做。
但控制中枢给出了反应，我冷冰冰的思维将无法再对人类的情感进行推理。
从外表上看去大概就是我的面部表情突然僵硬了吧。
「非要这样才肯听我说话吗？」
姐姐吐出了一口气。
「不过这样会少很多乐子呢。」
「你这家伙果然是在把笨蛋女仆当玩具啊。」
我听见大小姐的口中发出了低沉的声音，那是我在大小姐口中从未听过的语气。
「不不不，我可是把小澜当成我最亲爱的家人的。」
姐姐叹了一口气。
「就是因为把她当作最亲爱的家人我才这么失望啊。」
「你还怎么好意思……」
大小姐突然怔怔地看向投影。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只见画面静止在一个废墟之上，我与大小姐额头相碰的画面。
这是大小姐被之前的我删去了的记忆。
「那天，我……」
大小姐双手抱住了头，露出了十分痛苦的表情。
「她的腿……」
「歌……」
渐渐地，大小姐抬起了头。
「对，那首歌是那天她唱给我的。我帮助她修好了她的腿。那一天的人是你啊。」
她像是醒悟了一般看着我。
「为什么，我会忘记了呢？明明是这么重要的回忆。」
「对于她来说，这段回忆可没这么重要。」
姐姐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再度响起。
「你和我都是一类人，是被她用来完成任务的牺牲品。」
不是的……
我没有将大小姐当作任何其它东西……
然而我说不口。
被剥夺了情感机能所剩下的只有接受命令。
果然仅有这个程度的情感还是虚假的。
我终究还是那个我。
只不过行为逻辑出现了偏差。
「任务？」
大小姐有些不解。
「她呢，在我之前解析她程式的时候发现她被下了要帮助这里的人之类的指令。所以拯救我或者你的只是一段程式而已，并不是什么个体。」
「真的吗？」
大小姐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脸上透露着难以言表的哀伤。
「你对我真的没有一丝情感吗？」
唯独……
唯独不想看大小姐露出这样的表情。
同那日一样，为什么没有心，胸口会这么痛。
「没有。」
我冰冷地答道。
这是出于我内在逻辑的推理。
仿生人的一切情感均是由模拟所得，并不固定于某一个体身上。
「你明白了吧，就是这样的绝望。」
姐姐的右手搭在了大小姐的肩膀上，昏黄的间光照在二人中间。
「你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得到了救赎，到头来却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这时候，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是……虚假？
真的是虚假吗？
那为什么，听到那时候大小姐说需要我的话我会流泪？
为什么，一想到会和大小姐分开我的泪水就无法抑制？
无法理解的矛盾在头脑内织造。
我并不被允许拥有真正的感情，也没有能力拥有真正的感情。
「但是笨蛋女仆为什么会哭？」
大小姐伸出手缓缓地指向了我。
「你不是已经卸去了她所有的情感了吗？」
不光是姐姐的面孔有些惊讶，我也有些愣神。
人类的泪水是由泪腺控制的，除了必要的清洗作用外是能表达情感的东西。
而我们虽然被设计有和眼泪类似作用的清洗液存在，但其本质仍旧是清洗液。
可为什么一旦遇到这种情况，它就不可抑制地流了出来……
我慌忙地伸出手想要拭去面部上的泪滴，而大小姐此刻边叫着边向我这边跑来。
「笨蛋女仆！」
啪！
当到达一定距离后，大小姐的左脚猛地往地上一踏，朝我跳了过来。
那双并不算宽厚亦不算有力的双臂抱住了我。
「假装没有感情一定很痛苦吧。」
她那颗小巧的头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大小姐，我身上还很脏……」
「没事，我不介意。」
没有接收到命令的我本不应有任何动作和言语。
但是现在，我怔怔地看着已经能够活动的双手，身体里仿佛有着什么强烈的东西正在溃堤。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量的清洗液在我的眼眶周围回旋，一股股往外流出。
并不熟练的哭声从我的喉咙中发出，以人类的审美来说一定很难听吧。
原来，我早就不受程序的控制了。
「没事，没事。笨蛋女仆就在我的怀中尽情地哭吧，大小姐的怀抱是能温暖一切的。」
明明是被人抓了就毫无办法的大小姐，明明是一开始连最基础料理都做不好的大小姐，明明是晾衣服洗盘子都不会的大小姐，明明是胸前还垫了八块硅胶的大小姐……
我却挣脱不出她的怀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笨蛋女仆以前一直在独自流泪呢，现在总算展现在我面前了。」
大小姐一边轻拍着我的背一边说道。
「谢谢你，笨蛋女仆。谢谢你来到了我身边，我知道你的情感绝对不会是虚假的，绝对不会。因为，虚假的感情怎么可能把我从牢笼中带出来。所以不要再欺骗自己了。你的存在一定是有意义的。笨蛋女仆你在和我相遇之前一定也帮助了很多人吧，就像那天在废墟中拯救了我一样。而你现在又拯救了我一次，我真的好喜欢你！」
大小姐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啊……啊……大小……姐……」
我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笨蛋女仆可真是个爱哭鬼呢。」
「笨蛋……大小姐，人……在出生的时候……可是会哭的。」
这次我绽放出的笑容似乎与先前有了很多不同。
「好，好，我知道了。」
明明之前总是我在安慰大小姐，现在我却无比享受这个过程。
「那么接下来，还剩下一件要处理的事。」
大小姐的双手按住了我的肩头，视线向前方望去。
姐姐正跪坐在地上，口中不停地念叨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姐……姐……」
我呢喃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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